悲剧作为一种具有悠久历史的古老艺术形式和戏剧体裁，它渊源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在文艺理论著作《诗学》中给予悲剧的定义是：悲剧是对于一个完整而具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悲剧中的主人公往往具有优良品德与崇高理想，但同时又不甚完美。有时会因理智的缺乏或选择的错误导致误入歧途，也有可能是在一系列经历中遭受外在的阻碍和内心的矛盾而导致的痛苦。命运对他们的审判与惩罚使其痛不欲生甚至走向沉沦与死亡。主人公的遭遇很容易使观众产生怜悯与恐惧的同情心理，这种影响观众心理的作用被称为“卡塔西斯”，意为“宣泄”。通过欣赏悲剧，观众先前的一些过度的消极心理在观看过程中通过与人物经历产生共鸣，从而得到一定程度的宣泄，有中和平衡情绪的积极作用。从严格意义上讲，悲剧更偏重于命运对人物的约束甚至压迫，以及人物自身产生的矛盾心理。这种内外交织的无形力量使得思想主题得到升华，人物心灵经受洗礼。《洛丽塔》就是这样一部彻头彻尾的悲剧，亨伯特的情感挫折导致的精神分裂，洛丽塔的过早成熟与放荡不羁。病态的占据使得欲望走向崩坏，绝望的复仇也让复仇之人付出了代价……

一、罪恶的欲望

年少时的亨伯特与初恋安娜贝尔曾经有过一段炽热的感情经历，而爱人的病逝也让他的情感记忆永远停留在了年少的模样。情感的沉重打击使他的精神出现了残缺与分裂，他逐渐发现自己只对14岁左右的妙龄少女产生兴趣，长此以往也就造成了恋童癖的病态心理。亨伯特成年以后从法国移民美国，最初他曾经与一个富有寡妇在一起但之后又被对方所抛弃。后来在寻找住处的过程中遇到了女房东夏洛特·海兹和她的女儿多洛莉·海兹（西班牙文发音的小名为洛丽塔或洛），生性活泼好动、调皮可爱的少女很快就吸引了亨伯特的注意。而洛丽塔时不时对他的挑逗与打趣也让他内心逐渐变得焦灼不安。某种意义上，洛丽塔是亨伯特对安娜贝尔永恒记忆的一种承载实体，他把对初恋的眷恋以一种欲望的形式呈现出来，投射到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身上。虽然这种欲望是有悖于伦理道德的，本质上其实是一种罪恶。但精神分裂的他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反而随着洛丽塔的出现而逐渐沉沦。或许，真正的悲剧在安娜贝尔逝世之后就开始了，罪恶的种子在亨伯特那贫瘠荒芜的心灵土地上滋生、发芽。

二、畸形的爱恋

年仅12岁的洛丽塔跟随母亲生活，父爱的缺失与母亲的失责使其在成长过程中过分早熟却没有得到及时的引导与教育。尚且年幼的洛丽塔讨厌母亲的唠叨，衣着打扮相当时尚，谈吐间透露出成年人才有的话语，行事风格放荡不羁。但她的心理机能并不健全，因此往往会在外部诱因的作用下，做出一些与自身年龄段不相符合的行为，从而造成严重的后果。亨伯特的出现对于缺失父爱的洛丽塔而言，最初是对她脆弱内心的慰藉，然而发展到后来却是病态的情感乃至性方面的满足。在亨伯特的自述中，洛丽塔一直都是引诱他的那一个。这些描述中未尝不存在他想象虚构的方面？而且他有援引历史上的一些有关“老夫少妻”的名人轶事，可以推断出他在法庭上面对审判的过程中有开脱罪责洗白自己的嫌疑。

为了接近洛丽塔，亨伯特只好接受了夏洛特的求婚，成为了洛丽塔的继父。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感欲望，他不惜采取这种违背道德的骗婚行为。亨伯特不止一次在日记中表达对妻子的厌恶之情与对洛丽塔的爱慕和幻想，但后来被对方发现。气急败坏、悲愤交加的夏洛特拿着写好的举报信冲出房门，却被车所撞，不幸身亡。亨伯特起初是惊愕、茫然，后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最大的累赘彻底消失，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洛丽塔生活在一起了。随后，亨伯特心情复杂地驱车前往洛丽塔所在的夏令营将其接回。在途中入住的酒店里，他尝试过把洛丽塔迷晕然后对其进行猥亵但没有成功，反而是后来在对方的主动勾引之下，开始了不正常的恋爱关系。小说中作者花了大量笔墨描写洛丽塔的言语和行为，将其塑造成亨伯特眼里的“小妖精”。如果说亨伯特对洛丽塔是从最初的初恋形象的投射产生的心动到后来的疯狂占据并且沦陷的病态情感，那么洛丽塔对亨伯特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那应该不算是真正的爱，至少不是一颗真诚的心。父爱缺失、身心早熟的洛丽塔仅仅是把亨伯特当成了自己心灵的暂时的慰藉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慰藉更偏重于感性欲望的释放。而患有精神分裂和恋童癖的亨伯特恰好利用了洛丽塔的这种早熟与脆弱，来满足自己的精神欲望和疗愈自己孤独残缺的灵魂（这也是恋童癖的可憎之处）。然而这种不正常的关系本质上是病态的，因此发展到后期必定走向变质。亨伯特对洛丽塔的感情愈发疯狂，由爱生性，他不止一次地与她发生关系来满足自己的肉欲，而洛丽塔也三番两次地挑逗亨伯特以求获得更多的零花钱来换取自身的利益——他们的关系也逐渐变成了皮条客和妓女之间的关系。洛丽塔被亨伯特打耳光之后疯狂呵斥对方是凶手和骗子，她想过离开但经济上的不独立使其只能依赖对方提供的物质条件而勉强生活。得知母亲死亡的消息，加上对自我堕落和生存现实的失望与厌恶，洛丽塔也曾躲在被窝里哭泣，她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羞耻和痛苦但却无可奈何。洛丽塔长大后，开始讨厌继父，她意识到“即使是最可悲的家庭生活也比这种乱伦状况好”。理性与欲望、道德与罪恶的斗争构成了小说的主线，在二人的心路历程中均有体现。

三、悲剧的终结

除了亨伯特和洛丽塔，小说中还存在一个若隐若现的神秘角色——奎尔蒂（作品中被女主角认为是东方天才哲学家）。一开始，他被描述成一个剧作家和香烟广告的形象大使。但最后作者向读者揭示了他的真实身份：肮脏的瘾君子和道德败坏的色情小说作者。同时他也是极端邪恶的人性代表，象征着现实社会藏污纳垢的阴暗角落。除此之外，奎尔蒂还是亨伯特内心中充斥着欲望的邪恶一面。他拐走了洛丽塔但要求她与他人行苟且之事，被对方拒绝后并将其赶出门。经历一番周折，洛丽塔最终与别人结婚。她在三年之后在写给亨伯特的信中请求对方给予自己在怀孕期间所需的金钱援助，最后与亨伯特重逢时告知对方当初是奎尔蒂一路跟随着他们，而洛丽塔也在私底下与奎尔蒂保持着秘密联系，最终跟随奎尔蒂一起离开。亨伯特想让洛丽塔和他一起离开，但她摇了摇头，接过了那笔金钱、支票和契约。可见，洛丽塔与亨伯特发展到最后，反倒是她对于物质利益的需求和摆脱被禁锢的命运的渴望。最后，在洛丽塔的目送下，亨伯特黯然神伤地离开。

亨伯特最后杀死了奎尔蒂，杀死了内心那个充斥邪恶欲望的自己。他憎恨这个肮脏猥琐的瘾君子，痛恨他夺走了自己的挚爱。亨伯特杀死奎尔蒂，是对自身欲望的清算，是自我的悔悟与救赎。但同时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背上谋杀罪名，面临法律审判。

最终，亨伯特因血栓死于狱中，洛丽塔则在圣诞夜难产而死。